桂雨落时，恰好是你

白露刚过的午后，雨丝便斜斜地织了下来。我站在老桂花树的浓荫里，看金桂的花瓣被雨珠轻轻压着，簌簌落在青石板上，像谁把星星揉碎了撒进这秋凉里。你撑着那把边缘磨毛的格子伞走来时，伞沿垂落的雨珠正巧滴在我发梢，惊得我抬头 —— 就看见你睫毛上沾着的细碎桂花，混着雨雾在眼底发亮。

我们没说话，只是并肩站着听雨声。桂花的甜香被雨水泡得愈发绵长，不像晴日里那般张扬，倒像是浸在温水里的蜜，一点一点往人心里钻。你忽然把伞往我这边倾了倾，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里，浅灰色的衬衫很快洇出深色的水痕。"去年这时候你总说桂花香得太烈，" 你忽然开口，声音混着雨打叶片的沙沙声，"今年雨里闻着，倒像你做的桂花糖糕刚出锅的味道。"

雨势渐大时，我们躲进街角那座爬满青苔的石亭。你摘下我发间一片被雨打湿的花瓣，指尖带着微凉的湿气。我才发现你的袖口还别着去年我送的桂花胸针，金属花瓣被雨水洗得发亮。"你看，" 你指向亭外，满树金桂在风雨里轻轻摇晃，橙黄色的花瓣乘着雨珠坠落，真像一场温柔的流星雨划过湿漉漉的空气。地面很快积起浅浅的水洼，落进去的桂花在涟漪里打着转，像无数个小月亮在水面沉浮。

你突然拉着我的手跑进雨里，说要去接那些坠落的桂花。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，却不及你掌心的温度。我们在桂花树下转圈，看花瓣落满你的肩头我的发，听你笑着说 "这下我们都变成桂花酿里的酒曲了"。路过的孩童举着塑料袋接花，笑声惊飞了躲在叶间的麻雀，抖落更多带着雨珠的桂花，落在我们相握的手上，凉丝丝又甜津津的。

雨小些的时候，你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，里面是晒干的桂花。"去年摇的花，" 你打开盒子，干燥的甜香混着潮湿的雨气漫开来，"本来想做桂花茶，现在看来，不如明年我们一起等这场雨。" 我想起去年此时也是这样的雨天，你笨手笨脚帮邻居摇桂花，被落得满身金黄，却举着满捧花瓣朝我跑来，说要给我做全世界最甜的糖渍桂花。

暮色漫上来时，雨终于停了。空气里浮着水汽和桂香，远处的路灯亮起来，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你弯腰捡起片完整的花瓣，轻轻夹在我的书页里。"这样明年翻开书，就知道今年的桂花雨里，我们说了多少悄悄话。" 石板路上的水洼倒映着天空，云朵移过，我们的影子和满池桂花一起摇晃。晚风拂过树梢，又落下几瓣残花，恰好落在你替我拢起的衣领里。

走在回家的路上，衣襟间还藏着桂花的甜香，像这场雨留下的秘密。你说桂花花期不过月余，可每场雨落时，只要我们一起站在树下，就能把这浪漫酿成永远。我摸着书页里渐渐舒展的花瓣，忽然懂得，所谓永恒，原是这年年飘落的桂花雨里，总有一个你，把寻常日子都浸成了甜津津的时光。